自然，不仅仅是风景
何韵兰

        我近年的画，虽受到一些朋友的肯定和鼓励，其实我对自己的作品挺不自信，不是因为它们不够真诚，而是它们还未能理想地表达我自己也很难说清的境象和心象。

       从八十年代接触国际环保人士到2000年策划“共园绿色梦”的大型环保艺术活动，我一直很关注自然和环境，当时的创作主题大多是“自然和女性”系列，强调人物和自然交融，唯美抒情，至少是一种美好愿望的表达，但也是对现实困惑的逃避。实际上，不管主观是否承认，画家还是主体，作品、包括描绘的自然还只是观赏性的风景。

        九十年代介入很多社会工作，开始是女性艺术家团体，后来是中国美协少儿美术艺委会的工作，特别是后五年，我是作为全职的义工，投入了新的领域，这段岁月也成为我生命中的另类风景。是孩子们，特别是边贫地区的孩子们，纯真得让你掉泪的笑脸和作品；是那些奔走在争取教育公平前沿的“独行侠”；是那些摒弃功利，坚持艺术教育理想的一线优秀教师……是他们让我深深感动，并促使我认真思考“真、善、美”的表象和内核。理论上我无能准确回答，但内心深处摆脱虚妄、回归本真、回归心灵的愿望却日益强烈。

        社会和人类的深层问题其实都和怎样认识自然，怎样认识自己有关。没有敬畏，只有索取；没有远见，只有贪欲，后果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 当自然在你心目中不再是、不仅是观赏的风景之后，你会感受到自幼小开始积累的对自然万象的体验汹涌而来，自然是有尊严、有脾性的，和你的生存状态始终交织在一起，它不只是阳光雨露、山青水绿，也会是地震海啸、熔岩沙暴；它可以美丽得让你窒息，也可以残暴得让你战栗。我是真实亲历才有深切感受的，一般人都想象不到我会跑国内外那么多地方，而且经常独自旅行。想象不到我会争取到那么多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，有那么多终生难忘的意外惊险和特殊震撼。在浩渺无垠的宇宙，个人渺小得就像一颗沙子，但是人类的奇妙在于他有思想、可以思考、可以选择在世上留下什么样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  我这批作品想画的不是眼睛看见的客观的自然，而是我情、意触碰过的自然，我希望表述大自然在我心灵留下的复杂的情愫。它本色的喜、怒、哀、乐；它独有的神秘、残酷和美丽，以及关于毁灭和再生、瞬间和永恒的真切又虚幻的呈现。当然其中也包含我的思考和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和向往。

        但当我有条件可以静心画画时，却不知如何下手。这些年的经历、感受已沉淀为浓得化不开的心结，所幸我已经没有多少非艺术的羁绊，真诚加虔诚帮我获得了创作上一定的自由。我画大自然是由于压抑不住对它的敬畏和爱恨交加的复杂心绪，作画时却像被对象神秘莫测、瞬息万变的特性所掌控，自己也变得很纯粹，我的探索和多种手法的运用也变得勇敢而随性，我很享受这样的创作过程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的画真实的表现了我的矛盾，矛盾可能增加思考的深度，但会影响力度，这也是我真实的生存状态。我想，可以自信的一点是：看清这个世界并不完美而仍然爱它——以短暂人生的微薄之力包括我的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