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高一辈子被人视作不会画画,卡夫卡曾经是业余作者,乔伊斯死后声誉日隆,博尔赫斯默默无闻地干他的图书管理员……这些事例说明一点,很多伟大的创作家都曾处于边缘地位,不被人看好,不被人重视,甚至被人当作怪物对待,这是所有边缘人的命运。乌尔库塞把它论作一种现实的对立,福科将其称为对权力的反抗——总之,它表示不融合不进入。一方面是自愿,一方面是无奈,这种关系是张力和激情的源泉,也显示出道德的优越性。我赞赏创作家的边缘性质,因为它使创作具有了神圣性和独立性,尤其在一个物欲的趋利的时代,一元的和拜金的时代,创作的边缘性质几乎可说是一种基本保证,它让我们从趋同的随俗的潮流中发现牢固的砥柱。
我的一些搞“前卫”艺术的朋友,在孤立无援的境地里不肯放弃理想,他们没机会参加展览,没机会卖出作品,在社会上甚至在圈子内无人知晓,是的,他们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岁月残酷地磨损着他们的才智和生命。由于前提早已设立,他们必须在一种宿命般的经历中坚持下去,直至理想的完成,像一场看不见结果的赌博,投入以后便再无抽身而出的机会。我看到他们的作品,凭良心说,并没有因为坚贞不屈的理想而放出光芒,也看不出创作的才华,有的只是西西弗斯般的倔强和执拗——我说他们之中还未出现苗头,或许恰恰证明我眼笨,就如许多当时受人冷落的艺术家一样,日后却是他们真正代表了时代。无疑,他们穷困潦倒,生活无着,怪涎而孤单,瞪着一双狂躁且多疑的眼睛,被对艺术的信念折磨得无法安生。他们真是如崔健那首歌中唱的一无所有,因此没有那些养尊处优、名重一时的艺术家那么有东西可保可守,他们从事艺术就是着迷于创造性,着迷于艺术中的自由。一个朋友对我说,离开艺术,我的生命毫无意义。他把萨特作为例子:写作有害我的身体,但是没有写作,身体如同行尸走肉。
其实无论何时,总有一些不趋时不苟同的人,他们不喜欢潮流,不喜欢表面上的热闹,宁愿呆在自己洁净的思想空间,不受世俗干扰,而边缘,或许是最好的地带。我想声明一点,并不是所有在中心和潮流里的创作家都被污染过,都不可救药,不是的,就如许多边缘人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一样,他们中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,也有忠心于创作而鄙视名利的。我是说一种精神,一种立场。正如我的一些写作朋友,甘愿守住边缘状态,不媚俗,也不自媚,表现出对于写作的赤胆忠诚。
博尔赫斯讲过一句话,你只能写你能写的东西,而不能写你想写的东西。我想补充一句,你只能选择一种立场,而不能什么便宜都占了。关于立场,即是你的道德根基。就像利奥塔说的,真正的艺术家、作家或哲学家的唯一责任,是对“为何绘画、写作、思想?”这一问题负责,他们的接受者不是公众,我想说甚至不是艺术家、作家、哲学家等等集体……我还不至于如他这么极端,但是我从他那儿见出一种精神倾向:创作家的边缘性质保证了某种纯洁,某种对自身的约束,以及不间断的精神磨练……坚强的人将越来越坚强,孱弱的人将自行淘汰。
作者:李小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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